嫦娥奔月是中国家喻户晓的神话传说,故事的主人公嫦娥因为偷吃原本属于丈夫后羿的仙丹而飞升月宫,被称为“广寒仙子”。

在科学普及的今天,我们都知道月亮只不过是地球的一颗卫星天体,月球上并不存在所谓的月宫和仙子。但与西方神话不同,中国的神话传说往往有着故事原型作为背景,只不过被后人不断掺入附会的内容而神话化了。

今天我们就拨开神话迷雾,来聊一聊嫦娥的来龙去脉。

在传世文献当中,最早完整记载嫦娥神话故事的是成书于汉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的《淮南子》,书中记载:“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羿妻)姮娥窃之奔月……”

《淮南子》中的“姮娥”原本叫“恒娥”,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嫦娥,因为避汉文帝刘恒的名讳,所以杜撰了一个“姮”字。

到了东汉时,著名的天文学家张衡还特意把嫦娥奔月神话写进了自己的《灵宪》一书中,鉴于张衡在历史上的影响力,后世的正统史书《后汉书·天文志》也收录了该神话传说。

不仅如此,整个两汉时期,汉朝人普遍都相信嫦娥奔月故事的真实性。

在考古发现的汉代墓葬壁画、画像石、画像砖以及瓦当、帛画、铜镜上都发现了飞翔的人面鸟身羽人、蟾蜍、月宫、玉兔、桂树形象,分布范围涉及陕甘、川渝、晋豫、湖南以及山东、江苏的两汉墓葬。

这说明,嫦娥以及嫦娥奔月的故事,绝非《淮南子》一部著作凭空杜撰一下,就能成为全天下人所普信的故事,甚至被汉朝人刻入自己墓葬的壁画、砖石中。

事实上,在上世纪70年代湖南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飞衣”帛画中就已经出现了蟾蜍、月宫和兔,在月下紧挨 处,还有一女子作飞翔状。要知道,马王堆汉墓的时间是在汉文帝时期,比《淮南子》成书还要早了30年。

不仅如此,到了1993年,考古工作者在湖北王家台秦墓发现了失传的易书—《归藏》,竹简虽然历经2000余年已经残破不堪,但残辞上还是能清晰地辨认出“……昔者恒我窃毋死之……”“……奔月而攴占……”等字样。

经与传世文献中引用过《归藏》内容的文献进行比对,所表述意思基本吻合,全文应为:“昔者恒娥窃毋死之药于西王母,服之以之以奔月。将往,枚占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恒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蠩”。

翻译过来就是:昔日嫦娥从西王母那里偷来不死药,服用后准备奔往月宫。动身前,嫦娥到神巫有黄那里筮占。有黄筮占后说:吉祥。嫦娥于是就居住在月宫里,化身为蟾蜍,成为主管月宫的神灵。

王家台秦简是战国时期文物,其考古发现,为我们首先揭开了最外层的迷雾:

第一,至晚在战国中前期时,嫦娥奔月故事就已经广泛传播,表明奔月故事原型必然存在于战国之前的某个具有极强影响力和文化传播力的政权(如夏商周王室直辖地区),否则无法解释在大分裂时期为何不同诸侯国家会同时受到这一文化传播的影响;

第二,嫦娥与后羿的夫妻关系是两汉时人撮合的结果,汉代以前,无论是《山海经》还是考古发现的竹简《归藏》,都没有提到后羿,所谓嫦娥的不死药是直接从西王母那里窃取的,在奔月之后,嫦娥化身成了蟾蜍。

如果后羿不存在于奔月神话中,那么嫦娥化身蟾蜍就并非像后世人所想象的那样是背叛丈夫后的因果报应。

由此也产生了三个疑问:嫦娥原型究竟是谁?西王母又是谁?为什么吃了她的药会变成蟾蜍?

对于最后一个疑问,东晋著名的药学家葛洪曾有过考证:“肉芝者,谓万岁蟾蜍,头上有角,颔下有丹书,服之可令人身安命延,升为天神,遨游上下,使疫万灵,体生毛羽”。葛洪的说法固然有夸大的成分,但蟾蜍能治病却得到了药圣李时珍的肯定:“蟾蜍,土之精也。上应月魄而性灵异……故能入阳明经退虚热,行湿气,而为疳病痈疽诸疮要药也”。

在中医看来,蟾蜍自古就是应月魄而生的治病良药,又叫“癞蛤蟆”,“癞”在古代通假“厉”,正是《山海经》所记载的“西王母司天之厉”。

可见,嫦娥窃取的“不老药”原型,就是自古以来能治疗疽疠恶疮的蟾蜍,在早期的神化传说中,嫦娥奔月后也的确化身成了神药的原型蟾蜍。但在汉代以后的故事流变中,蟾蜍的形象消失了,嫦娥又恢复成了美貌女子的模样。

那西王母又是谁呢?

这还得从我国的日月崇拜说起。早在新石器时代的仰韶文化时期,我国古代的先民就对太阳和月亮映射出的光辉产生出无限的崇拜,在考古发现的仰韶文化时期的遗址中,彩陶器上都常见有日月纹图案,并由此产生了日月祭祀。

西王母(又叫西母),正是主管祭祀月亮的部落女巫。

在《山海经》中有这样两段记载:“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大荒之中,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

帝俊,即商朝人的始祖帝喾,剥去神话色彩,这段记载说的是帝喾的两位妻子羲和、常羲(也叫常仪)分别是主管日、月祭祀的女巫。《吕氏春秋》有记载“羲和作占日,常仪作占月”。

无独有偶,殷墟考古发现的甲骨卜辞中,也出现了“贞, 燎于东母,三豕”“贞,于西母酒豕”“壬申卜,贞,侑于东母、西母”的燎祭内容,佐证了《山海经》的记载。

可见,所谓的西王母,原型是先商时期的部落女巫。

搞清楚了西王母的原型,接下来我们再来说说嫦娥的原型。

根据对出土甲骨卜辞的粗略统计,“娥”在甲骨卜辞中出现50余次,词义指向比较单一,均为被祭祀或占卜的对象,而且是女祖角色。

同时,上文已述,在早期的记载中,嫦娥的原名是恒娥。“恒”字在甲骨文中在“工”字中间竖画的左边或右边画一接近半圆形的弧线,这个动作在殷商时期代表巫舞,对此,《尚书》曾有解释:“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

如此看来,“恒娥”的原型是商朝跳巫舞的女祖,像第一代女祖常羲一样,主要工作是负责祭祀月神。在其死后,甲骨卜辞中出现了“娥其害王”“祟年娥于河”的占卜记录,说明此时的恒娥已经成了天神,而成神的原因,是吃了第一代诞下月亮的西母—常羲留下的神药。